本文承蒙特展會場林哲彣襄理精闢的導覽,以及後續提供展場資訊與諮詢,諸多打擾,一併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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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施江南醫師」,會聯想到什麼?
醫學博士?四方醫院?熱誠推廣醫學教育?援助台籍日本兵返台?熱心公共事務?以普及科學智識為己任?228消失的台灣菁英?
他所開業的「四方醫院」(1935/7-1947/5左右)原址,現正有特展(@台北大稻埕天水路)。
當時租賃當四方醫院的建築物,原是四開間,現存邊間的二開間,且幸運的,仍保有原四方醫院的格局。
小小兩層樓的展場,乍看展示品不多,然樣樣極其珍貴,背後的故事與豐富的田野調查成果,唯有實際走一趟身歷其境、聽導覽人員訴說原委才可得。
曾孫女為阿祖寫傳記
施江南醫師的曾孫女吳亭樺 Cosette Wu,在2020年9月出版" The Story of Shih Jiangnan" 《施江南傳》,可直接在線上閱讀eBook。此傳記原文為英文,「臺陽文史研究學會電子報」第29期(2022/8)有漢譯書中的一部分,亦可參考。
作者吳亭樺在夏威夷檀香山出生成長,她使用自己熟悉的英文撰寫,她的阿嬤是吳施郁芬(施江南三女),她的母親為李佩珊、父親為吳銘先。
上圖:《"The Story of Shih Jiangnan" 施江南傳》封面。圖片來源:The Story of Shih Jiangnan 施江南傳
下左:作者Cosette Wu 吳亭樺為施江南醫師的曾孫女,點圖可放大。圖片截自:The Story of Shih Jiangnan 施江南傳
下右:《"The Story of Shih Jiangnan" 施江南傳》eBook其中一頁,點圖可放大。圖片截自:Rakuten kobo
受難者家屬通常因種種因素,少對後代提起過往艱難,造成後代可能無法得知全貌,略知已是難得,若要到幫先人留紀錄真的極為不易。
吳亭樺是228受難者第四代,高中時期蒐集、口訪家族資料,並進一步出版。有些珍貴史料,家屬才可得,彌補重要的遺缺。
228消失的台灣菁英,施江南醫師家族和林茂生院長家族後代,多選擇移居他鄉,有「寧願子孫做外國奴,不做中華民國紳士(花蓮鳳林228張七郎醫師遺孀詹金枝言)」的味道。
近期的研究資料,還有李昭容老師的〈醫界的光與熱:二二八受難者施江南〉文章,亦可在「臺北文獻」下載閱讀。
她和施江南醫師同為鹿港人,她此篇研究意在「重建施江南的生命史,凸顯其作為醫者的社會關懷與實踐,呼應今日強調轉型正義與還原歷史真相的時代價值。」(亦請參閱《二二八消失的台灣菁英.2015年增訂版1》,250-263頁)
傳說中的醫學博士
經過這個展示資料時,說了一句「第1位醫學博士(手指杜聰明醫師),第2位醫學博士(手指施江南醫師)。」
導覽中的林哲彣襄理聽聞後進一步說明,日治時期台灣人第一位醫學博士,是杜聰明醫師沒錯,一般耳傳知名的施江南醫師是第二位醫學博士。他們趁這次特展,地毯式找尋資料、多方比對,發現施江南醫師是當時第10位醫學博士。
以史料為證。
台灣赴日留學之醫學博士排行,施江南博士排行第10,製圖資料來源:李昭容,〈醫界的光與熱:二二八受難者施江南〉,《臺北文獻》季刊直字第214期,頁83。圖片來源: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2023/8/23增補圖片、圖說)
e化的文獻檔案系統
展示資料中,有施江南醫師的履歷資料、卒業證書、醫師免許證等史料,資料來源為「國史館台灣文獻館」。
怎麼與印象中的不同?經林哲彣襄理提點,進入查詢系統後,要留意下方有「共○頁」(下右圖),各位朋友,「共○頁」!哈哈
不過讓人好奇的是,施江南醫師「履歷資料」為何會出現「退學」兩字(昭和五年)??
施江南醫師履歷資料(上圖)、「國史館台灣文獻館文獻檔案查詢系統」截圖(下左右),點圖可放大。圖片來源:國史館台灣文獻館
「第七代江南公二二八罹難紀念碑」
觀看「第七代江南公二二八罹難紀念碑」資料。
展示資料中,有豎立在彰化鹿港公墓施家墓園的「第七代江南公二二八罹難紀念碑」(2007年228事件60週年),共有四面向,其中一面是施江南博士女兒施淑娟醫師撰寫的「施江南博士紀念文」,全文如下:
施江南博士 紀念文
公元1947年的228事件是台灣史上最大的悲劇,雖時隔六十年其遺留的哀痕仍深印在台灣人民的心中。
二次大戰日本戰敗台灣慶幸脫離殖民地,孰料中國派來的陳儀官兵貪污腐敗徇私圖利物價飛漲,台灣原有的法治秩序蕩然無存,民生艱苦怨聲載天。
2月27日公賣局查緝員在台北市打傷女販射殺路人,次日民眾蜂起要求懲凶竟遭槍射,於是民憤蔓延全島。陳儀佯作妥協卻暗中請南京政府調兵國軍21師,3月8日登陸基隆港展開全島清鄉屠殺,無辜死傷者數以萬計,史稱228事件,自此恐怖陰霾籠罩全島。
先父施江南博士即遭受國府軍兵逮捕未經審判冤枉被害的台灣菁英之一,我們家屬歷經辛酸歲月悲情難以數盡,今天台灣能進入民主社會是因全台上下能拋棄過去的錯誤追求民主法治的結果,謹以此碑追思先父以告慰祂在天之靈祈求其冥福,更望台灣的青年能秉承先父熱愛台灣服務民眾的精神,繼續為建立和平公義法治寶島台灣而努力。
二女施淑娟醫師親撰
(原文原無斷行,為方便閱讀,筆者自行斷行。)
另外,在網路上看到此紀念碑的另一面,「施江南博士 生平簡歷」,亦打字收錄於此。
施江南博士 生平簡歷
施江南博士 於公元1902年12月14日出生在彰化鹿港海埔厝,先祖施鴻謨是前清秀才、父親醫瑞呈母親陳謹於兄弟四人中排行第三。
先生於1924年自台北醫學校畢業後赴日本京都帝大醫學部專攻內科是獲得京都帝大博士的第二位台灣人。
1931年先生被任命為京都帝大附屬醫院副手,同年4月返台擔任台北醫專講師兼任赤十字社台灣支部囑託之與台南第二高女畢業的陳焦桐女士成婚。
1935年在台北市開設四方醫院。
1940年鑑於台灣總督對台人的差別教育政策與杜聰明博士及其他理工界知名人士共創台灣科學振興會。因醫術精湛聲望崇高同年被派為台北州議會議員、醫師會理事。先生忠於台灣文化始終堅拒改換日姓。
二次大戰後先生繼續熱心公益,1945年任台北醫師公會副會長台灣科學振興會主席並出任台灣政治協會理事又與好友新生報總經理阮朝日先生慷慨解囊修復炸損的總統府。
1946年為讓流離海外的台籍軍兵早日返鄉與阮朝日先生等捐賣自家土地集資以民間的力量組織台灣海外青年復員促進會將台籍軍兵接回。
1947年228事件發生先生被選為228事件處理委員會委員但因臥病在床並未參加相關活動3月11日一名便衣帶數名持槍軍兵闖入四方醫院將先生押走一去未回今經行政院專案研究確認國府軍兵逮捕未經審判加以殺害英年早逝。
(原文原無斷行,為方便閱讀,筆者以年代斷行。)
關於紀念碑,施優生建築師設計的巧思,亦可參「鹿港 學哥」的讀解。
林哲彣襄理(右1)深度導覽,相得甚歡,背景可見保留四方醫院原建築物與材質。
再現四方醫院
串起這一切的,是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與和樂工程&城市開發公司,透過陳耀昌醫師(台大醫學院名譽教授)牽線,和施江南醫師家族取得聯繫,開啟這一連串的探索旅程。
特展的折頁文宣寫到「我們走過的地方」,居然有「撫台街洋樓」!這棟有歷史的建築物,單講近代,是《人民導報》社的原址,創辦人/社長宋斐如先生,是當時的「衝組」(台語),他屬公務員中的異類,一再強調人民要展現力量自治、自立,在228爆發前夕,更撰文把政府官吏比喻成「害蟲」,可惜的是,他亦是228消失的台灣菁英(請參閱《二二八消失的台灣菁英.2015年增訂版1》,134-163頁)。
為何和樂會對台灣人文有sense?真的很特別。導覽的林哲彣襄理表示:
文資保存也是城市開發的一種方式
不單單是只有拆除重建
新房子不見得比老房子漂亮呀
即便如此,仍覺得他們很認真,包括第1次和施優生建築師聯絡被拒,第2次選擇直接殺到台中的施優生建築事務所找人,誠意感動施家人。
或是到實地田野調查,尋找鹿港的施家墓園、施江南紀念碑,雖抵達時天色已晚但仍摸黑進去,「夜遊墓仔埔」。
或是在網路上打關鍵字「四方醫院」,看到有人寫家中長輩和四方醫院過往的記憶,嚐試傳訊息後,促成這位長輩和施家女兒的見面(2人是兒時玩伴)。有趣的是,原本林哲彣襄理期待聽到更多小故事,沒想到2位長者一開口,用日文交談,頓時讓其他人「鴨子聽雷」,只有先錄下後續研議找翻譯。
印證台灣歷經不同統治者,想要研究台灣歷史,勢必學習該時期語言,如台灣話、荷蘭語、西班牙語、漢語、日語、原住民語言、平埔族語等。
學會與和樂,是「理念相同的合作夥伴」,耕耘著台灣角落有意思的人、事、物。
把握特展與活動
「時代治癒所—四方醫院特展」,展期為2023/6/1-2023/10/28,7月還有系列講座(請詳見「大地活動報馬仔/06/01-10/28 【時代治癒所】四方醫院(228受難者施江南醫師)特展&講座」)。
轉動鑰匙,好像開啟連鎖效應,活動接力舉辦著!「鹿港囝仔」與「鹿港學哥」將在7月底,舉辦【返厝路長:施江南故鄉鹿港走讀】活動,實地走讀鹿港海埔厝(施家墓園)、鹿港街(四方醫院遺址)等文化深度之旅。
記憶抵抗遺忘!
動畫電影《可可夜總會》(COCO)名言,「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透過各方努力,享譽盛名的施江南醫師,一再被憶起,「他以提升台灣人科學知識、衛生醫療為己任,救援台籍日兵並培養其謀生能力,為醫療正義挺身而出,秉持醫師的人道精神,無所求為人民謀福利。他秉持醫師天職,致力衛生教育、改善弱勢族群,反制不公義的政治惡劣環境,是為社會投藥的大愛仁醫。」
記得他,他就在!
收錄於昭和12年出版的《臺灣人士鑑》之施江南醫師簡介,點圖可放大。臺灣新民報社編,《臺灣人士鑑(日刊五週年版)》(臺北:臺灣新民報社,1937),頁163。圖片來源:截自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數位典藏服務網/臺灣人士鑑
附帶一提~有故事的照片:
本文第一張照片由李火增攝影家拍攝,他從日治時期到戰後拍攝下大量的「日常街拍」照片,且賽璐璐底片收藏良好。直到某日被他的孫子發現,才將珍貴的照片史料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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