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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書評(4)
新聞報導 -
作者 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楊緒東   
2008-10-13

*粗體字為楊緒東醫師撰寫之書評


聽說在中國大陸的中國人,還是騙、騙、騙,阿九親共,讓台灣民不聊生,當時…

撤退來台的大陸軍民,跟我一樣沒有畢業證書或其他證明文件,可是只要找齊3名證人,小學程度的學歷也會變成高中畢業,甚至核定為師範畢業,而成為領高薪的教師。再如有些人誑稱畢業於不知名的大學,只要有人給予偽證,也能以大學畢業的資格當公務員。反正只要後台硬,幹高官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關於我,完全是另一種對待方式,不要說3名證人,連鎮長署名、蓋上鎮公所公印的日本軍校畢業資格證明書,也不能讓我的學歷獲得承認;甚至退而求其次,連認定與舊制中學畢業同等學歷也不行,對如此不平等待遇強烈憤慨的我,對國民政府益加憎惡。

撤退過來的國民政府,把台灣當作最後一個據點;為了鞏固政權,採取的第一步措施就是發布戒嚴令。接著控制國民思想,到處張貼消滅共匪、反攻大陸、解救同胞的海報傳單,向台灣民眾宣傳: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是殺人放火、姦淫掠奪的共黨匪賊;並派特務潛伏在各公私機構,製造恐怖緊張的氣氛,以壓制人民反政府的思想和行動。

對公教人員及薪水階級,則實施「三連座保證制度」,作為對國民黨及國民政府效忠的證明。該制度規定,任何1位公教人員都要有3位同事連保,如果被保人出事,3位保人將連帶受到處罰。我身為台灣第一號思想犯,猶如列入黑名單,沒人敢爽快答允做我的保證人。

我向一年前畢業台中師範並回到母校教書的同班同學葉庭芳,再三磕頭作揖向他恩求,好不容易他才給我蓋保證人印章。他那種想拒絕又不好意思拒絕的恐懼表情,至今仍會浮現在我腦際。尤其他說「蓋給前科者的保證人印章,如同戴在脖子上的枷鎖」,讓我聽了心如刀割非常痛苦。

葉庭芳以外,再也沒有人願意做我第2、3個保證人了。佳木斯密航計劃仍在秘密進行,心想一旦要出發時,就如「鳥高飛而投影,水無波而不渾」,不留下任何污點,決心清清白白離開學校。

3月1日,正式向學校提出辭呈,理由是不想帶給潘校長及同事任何麻煩。巧合的是,當天也是蔣介石發表復職宣言之日,那是1950年春天。
黃華昌,2004,"青春革命詩-連保:侮辱尊嚴辭教職",《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278-279。

著者從日本千辛萬苦回到台灣想報效組國,可惜中國黨始終不相信台灣人,對於當過兵的台灣人特別緊張。

我立刻被帶到裡面的房間,兩人開始密談。他說現在漁民出船捕魚,必須接受軍方和警察嚴格盤檢才准出港;尤其在戒嚴令下,軍方宣稱:如果漁船提供物資給共軍,即以「資匪罪」槍斃;影響所及,也沒人敢從事高度危險的偷渡生意。不過他說,再等一等,一旦取得聯絡,可能在夜間出港。所以叫我住在台北市區為宜。
黃華昌,2004,"青春革命詩-挫折:密航計劃陷膠著",《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284。

我被捕後,我家遭受徹底搜查與蹂躪,沒發現任何左傾書籍或組織的證據。4年前那次「抄家」,把我飛行兵時代的從軍照和復員證明書搜走,這次又把所剩無幾的紀念照全沒收。

在竹南分局拘留3天,只在被捕當天偵訊我1次而已。我不禁懷疑:這次抓我究竟何故?是228事件肅清的延長,還是4年前我被誣指從事「日本軍國主義復辟運動」而入獄的餘波未消?

我沒有被問到關於革命組織的一切細節,我猜想革命組織也許未盡破獲;又據以推測,台灣解放先鋒隊與佳木斯密航計劃,應該都沒有暴露,於是心裡比較安穩些,緊張也鬆弛些。但接連兩天都把我放著不問,仍令我不安。我就向同是客家人的新埔同鄉(光復前我家本籍在新埔)、又與大哥交情不錯的馮刑事,用日語問他我被捕的原因;他安慰我,說這是「照上面的命令行事」,但逮捕理由一概不知道。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被捕:革命組織總崩潰",《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293。

拘留所不愧是戰前建造的「北署」,每間牢房約5坪大,倒梯字型;幾間連在一起,成為半圓弧形(扇形)格局。通風好,透過木柵可清晰看到對面牢房人的臉,還可瞞過看守的監視互相通話。牢房外面,約在半圓弧的圓心位置,設有洗臉台。盛夏季節,牢房熱如蒸籠,最大享受就是到洗臉台沖冷水浴;那裡有6個水龍頭,每次6個人去,每人只洗5分鐘。大家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下體,與其說洗澡,不如說是沖水降溫,但已經快適之至,是很大的享受了。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刑警總隊:落難的愛國花",《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295。

刑警總隊的牢房就進步多了,設有台北市一般家庭也罕見的沖水式「便所」,也就是蹲式便器。雖然糞便排流順暢,但我們被特別吩咐:大便時,一定要反方向蹲,讓大便直接掉進洞口。因為牢房外的洗臉台是沖澡用的;犯人洗臉、刷牙、漱口,都要從便器的給水口,用口杯接水來用。對這種極不衛生、極不人道的待遇,失去自由的我們能向誰控訴?只能自嘆不如牛馬的命運。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刑警總隊:落難的愛國花",《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296。

我們都是不知明天命運的被捕之身,為轉移心理的焦躁,開始比賽唱自己得意的歌。暴力團卯組的許老大率先唱台灣流行歌《三線路》。因是人人皆知的戰前名曲,大家跟著大合唱,引起看守不高興。醫學生顏世源張開喉嚨,以粗大的聲音用原文唱義大利民謠《聖塔露西亞Santa Lucia》。歌聲雖令人不敢恭維,但佩服他不愧是高級智識分子,能用原文演唱。
其他人主要唱日語的流行歌和軍歌。我把戰時大流行、誰都會唱的《愛國之花》修改歌詞,即興唱道:

紅色的熱血多高貴,情願作為擔憂祖國之盾。
為國家奉獻的我朋友,不要挫折,加油!
正似年輕櫻花,盛放在故鄉吧,櫻花們!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刑警總隊:落難的愛國之花",《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297-298。

逃出日本的外族統治,進入中國黨的活人地獄。

當與王君分手時,我為了鼓勵他,說聲「加油!」保密局的看守見狀,可能是聽我們講日語至感憤恨吧,忽然一出手,往我胸部與下巴揍三四個鐵拳,好像要把戰時被日軍欺負的怨恨向我「回報」似的。接著把手拷拿掉,關進最靠近辦公室與看守房的第一號牢房。

我提著雜囊袋,忍著胸部與下巴的疼痛,向房裡的難友一鞠躬。按照慣例,就坐在便所旁邊,房間寬約2公尺,長約6公尺,面積不足4疊半,連我在內,竟擠了13個人,活似蒸籠般悶熱。全員都只穿內褲一條,赤裸上半身。

保密局的牢房和刑警總隊拘留所的不同。它不是木柱的牢籠,而是密閉式的牢房。除了門,還有一個從外面向內窺視的洞口,和一個送東西進來的洞口;天井有3公尺高,有2個換氣窗,此外全是牢牢的壁面。地板上開個孔,就當作便所。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體驗盛夏蒸籠般的悶熱,加上13個大男人散發的體熱,混雜使人窒息的脂汗味、屎尿發酵的臭薰味,令人猶如置身活人地獄,連呼吸也有困難的感覺。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南所:活人地獄受酷刑",《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00-301。

我被繼續拷問,但我繼續否認一切。為了逼供,他們把我按在長椅上,用毛巾蓋我的臉,再用水灌毛巾。這種「灌水刑」使我呼吸困難,幾次陷入意識不明的狀態。當我回到牢房門口,已是不知幾點鐘的深夜。

葉先生和新聞記者吳思漢趕快把我抱進來,用毛巾擦我的身體,按摩我的胸背,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天一亮,同房難友許振庠靠近我,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說:「台灣人因日本精神太強,總要逞強,所以老是吃虧。你應該大聲大嚷大叫,讓全監獄都聽得到,用刑的人就會手軟。這樣上司不會怪他怠慢職務,他也可以保住威風,用刑時才會從輕發落。」這位臉頰上有刀疤的前新竹市警察局長強調:「刑求時哀嚎是最上策。」這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把它銘記在心。

隔一天晚上,我又被叫出去,同樣被刑求逼供。不堪酷刑時,就照許振庠的建議大聲哀嚎,並繼續否認到底。我哀聲要求:「請叫說我是共產黨的人出來和我對質!」也很想知道是誰把我供出來,而做此孤注一擲的豪賭。我推斷:葉先生說出我的可能性不大。邱先生是密航企劃者,而密航一事我完全沒被問到,應也不是供出我的人。若不是顏松樹還在跑路,沒被抓到,其實我不敢做此豪賭。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南所:活人地獄受酷刑",《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04。

中國人深知中國黨的做法,會是臨危必亂,各自保命。

那時每日中午,有像是戰車輾輪行走的聲音,聲音大到彷佛要刺裂耳膜似的。和外界隔離的我們,集中精神推想:是否共軍已經開始攻台?國民黨軍是否已經準備應戰?我們如此片面猜想,陷於緊張的氣氛。許振庠局長是廣東汕頭人,在大陸各地當高級警官、警察局長,長年累積許多經驗,十分老練。他深知國民黨政權黑幕:國共內戰到了尾聲,他們每次戰敗撤退,一定把當地落入國民黨黑牢的政台犯全面虐殺,那是其例行手段。因此他向我們忠告:「一旦有事,各自保重。」如此一聽,我們越加緊張。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幻響:折磨衰弱的神經",《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06。

我們對於朝鮮戰爭爆發、聯合國出兵感到驚嘆與悲憤,特別對第七艦隊介入台灣海峽感到強烈不安。獄中的我們,雖然有可能在共軍攻台、國民黨政權崩壞之際慘遭虐殺;但若因美國介入,海空軍力較弱的中共,放棄解放台灣的話,我們就不能寄望關鍵時刻的逃獄計劃,而這是我們存活下去的一縷希望。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幻響:折磨衰弱的神經",《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09。

吳思漢以「台北市工作委員會」領導幹部的身分,陳水木以「學生工作委員會」領導幹部的身分,則相繼於11月28日、29日2天殞於馬場町。2人都是僅僅27歲上下的青年。

燃燒強烈的民族精神和祖國愛,前途輝煌的京都帝大醫學部學生吳思漢,畢業前不辭萬難,「尋找祖國3千里」,卻因戰爭結束壯志未酬,回到台灣目睹政府無能腐敗,加入革命組織被捕槍決。這位愛國志士,竟被控以叛亂,經「祖國」魔手成為馬場町的一滴露水,真使人不甘心。陳水木也和許多台灣青年一樣,以不甘心的鬱憤,咬牙切齒赴刑場吧。真是台灣青年悲哀的年代。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幻響:折磨衰弱的神經",《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10。

中國黨害怕台灣的生意人,若是有實力的殷實商人,中國黨必想盡辦法收服他們,若不從則…

國防部保密局的「北所」,戰前原是台灣有數的機械製造廠「高砂鐵工廠」(高砂製鐵所)。經營者是辜顏碧霞,丈夫辜岳甫早逝。辜岳甫的父親是辜顯榮,戰前被昭和天皇任命為貴族院第一位台灣議員。他的事蹟不怎麼受台灣人尊敬,但他的媳婦經營的高砂鐵工廠,則是台灣屈指可數的大鐵工廠。

國民黨政權把像辜家這樣的台灣大財閥視為眼中釘,給它出種種難題,要把它納入掌握。1950年,國民黨以「資匪」的罪名,將辜顏碧霞逮捕,並把高砂鐵工廠沒收,改成關人的監獄;可憐的是,辜顏碧霞就關在這所監獄裡面。

光復以來,受過日本統治和現代敎育的台灣人,不僅對祖國的國民黨政權不懷好感,而且憎恨排斥。到了1950年,隨著革命組織總崩潰,國民黨政權施行「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漏掉一個」的殘忍政策,以巨額賞金和破格升官為獎勵,大肆肅清政治異己。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北所:黃天一家的悲劇",《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11。

我在北所沒碰到一個熟人。但看到黃天一家三代7人都被關進牢裡的情形,覺得特別悲慘與印象深刻。黃天一家被抓的,包括黃天夫婦、高校生的次女與三女、初中生的長男、國小生的幼女、2歲大的外孫。其他6人在一夜之間同時被抓,幾天後黃天才被捕。

黃天總是被酷刑得相當厲害,常被看守拖回牢房,鮮血從臉上滲下來,全身濕得像落湯雞,瀕臨半生半死的狀態。他的家人常目睹他氣息奄奄的被拖回來,那真是情何以堪。一想到這裡,我真不勝同情與憤慨。

才2歲的外孫不知道祖父的慘狀。她和奶奶同房,在拘留所內踉蹌走路,是唯一的自由人;走到哪裡都是各牢房的竉兒,討每個人歡喜,有時還幫難友送串供的小抄,可惜也陷於營養不良和瀕死狀態。所幸被關4、5個月後,和祖母一起獲釋。但黃天於10月被判死刑,於12月中旬被槍決,化為馬場町的露水。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北所:黃天一家的悲劇",《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12-313。

當時一般家庭頂多持有長波收音機,只能收聽國內廣播;但不愧為竹南最大木材商的林家,卻擁有高級的長短波收音機,被特務發現,認為是可斂財的對象。不僅藉機搜其家宅,把收音機沒收,還指控他們利用短波收聽大陸廣播。

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國民黨的特務更信「金錢多寡能決定生死」,辦案隨人而異。他們把人入罪,一面可拿巨額的「破獲匪諜」獎金,一面還可向受難者家屬強索賄賂。4名高校生的家屬沒有賄賂特務,林家賄賂了特務,卻漏了法官。沒收到錢的軍法官說:「我相信這些高校生的清白,但林家用巨額金錢收買治安機關之行為動機可疑,其中必有內情。」而在1950年11月初,把高校一年級的林金成,從無罪改判為無期徒刑。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軍法處:冤獄工廠鬼門關",《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16。

進入9月,軍法處的生意越加活絡,看守所大爆滿,沙丁魚般更加擁擠,判決速度更為加快。幾乎每天清早,都有幾個人從牢房拉出去,送馬場町槍決。天未亮,看守推開笨重的鐵門,開門聲將大家從睡夢中吵醒,個個屏息吞聲,目不轉睛,盯著看守和跟在其後、拿著自動步槍的押兵。「今天是誰?」「不會是我吧‧‧‧」每個人都如此提心吊膽著。每天清晨的開門聲和巨大的恐佈感,把我們的神經一天一天削尖,變得更加纖細脆弱。
被拉出的人就是唯一死刑。他們頓然變成堂皇的英雄,走出牢房時,有人喊「共產黨萬歲」、「社會主義萬歲」,也有人幾乎要撕裂喉嚨的喊「台灣萬歲」。我們只能很遺憾不甘心,感慨萬千的壓住內心的悲痛,目送他們最後的身影。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軍法處:冤獄工廠鬼門關",《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17-318。

有節氣的台灣人與犯罪的中國人,若同處一室的話會變成什麼樣的狀態。

軍人監獄本是關現役軍人犯的地方;但在戒嚴令下,非軍人的政治犯也關進來,和犯貪污、收賄、竊盜、強姦、逃脫罪的軍犯同房。這些惡質軍人因家庭背景和所受教育的差異,分成不同團體;但為了討好監方,取得好處,千方百計打政治犯的小報告。內容捕風捉影,毫無根據。政治犯為此吃足了苦頭。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軍人監獄:軍犯修理政治犯",《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25。

新年一到,難友的家屬都送來肉類、水果、糖果等豐富美餚,使我們享受難得的大餐。我們也邀請軍犯們一起享用,他們都是外省兵,有家歸不得。一向陰險而兇暴的他們,平常對我們採取「敬而遠之」的隔離戰術,現在頓然一變,好像捲起尾巴順從的家犬。這裡雖然禁煙禁酒,過年嘛,他們也拿出香菸招待我們。

好久沒抽的香菸,使我頭暈而呆呆躺在地板上。經過他們的轉手,每包定價五角五的20支裝香菸,我們可以用5元向看守買到;定價9角的「樂園」牌香菸附一盒火柴,可以用10元買到。都是10倍的黑市價格。
黃華昌,2004,"白色恐怖痛史-軍人監獄:軍犯修理政治犯",《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26。

古代秦始皇建「萬里長城」以防異族侵犯,留下千古暴君惡名。如今我們這批政治犯,也在綠島築圍城,自己關自己,重演歷史悲劇。圍牆也以咾咕石建造,呈梯型,高2.5公尺,牆底2公尺,牆頂0.8公尺,總長約8百公尺。這道堅固石牆和它圍繞的營區,就是我們的傷心地。

海邊的咾咕石經過大型工程的採集,已經採得差不多,剩下難鑿的岩石而已。各中隊為了順利完工,開始爭奪資源,糾紛時起,甚至不顧一路生死與共的「革命同志」情誼而反目相罵,實在令人遺憾。
黃華昌,2004,"綠島集中營-文盲繪製 綠島地形圖",《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39-340。

有一位女同學蔡瑞月,出身日本現代舞蹈泰斗石井漠的門下,是鼎鼎有名的舞蹈家,也編入第六中隊女生分隊受刑。她曾赴日本留學習舞,夫婿是大學教授,曾發表左傾言論,受夫婿牽累而被捕。夫婿後來逃往大陸避難,蔡女卻以「知情不報」罪名,判3年感訓,流放綠島坐牢。當時女生分隊有五六十人,她從中挑選十幾人成立舞蹈組,自任教師指導舞技,時而在營區大廣場(處部與三大隊之間的廣場)的克難舞台上表演,帶給大家無窮樂趣。

女生分隊演出現代舞蹈,獲得滿場官兵一致好評。綠島居民也聞訊趕來欣賞,舉家攜眷總動員,大廣場滿滿都是人潮,呈現空前盛況。暌違已好幾年,外界繽紛熱鬧的美景,如今幻夢似的浮現在眼前。舞者各自發揮巧思,配戴雍容華貴的舞衣和飾品,可愛討喜的小銀鈴叮噹聲不絕於耳。大家都陶醉在這「一刻千金」的情境裡,幾乎忘了身在何方。

也許受到耀眼難忘的舞姿迷惑,浪漫浮華的氣氛漸漸瀰漫營區。已婚的難友頓時懷念家鄉妻小,未婚的難友常藉機發洩慾情,自慰風盛一時。洗腦營的真面目令人莞爾不已。
黃華昌,2004,"綠島集中營-新生醫師 綠島守護神",《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50。

關太多人引起美國方面的注意,顯然民意的聲音,能夠傳到國際,確實有用。

1950年代,政府採行高壓政策,亂捕異議人士;並藉檢肅匪嫌之名,處死眾多青年、學生、政治異己與無辜百姓,悲劇不斷擴大,全台灣人人自危。所幸終於有人不畏生死仗義執言,揭發國民黨統治下的真相。

部分旅美人士和逃往美國的政治犯家族,向美國國會議員陳情,或向輿論反映,呼籲美國當局重視台灣政治犯遭受不人道處置的悲劇。

民國42年(1953)夏季某天,美國駐台大使藍欽受命專程到綠島視察。當天我們不僅享受處部為了擺排場而張羅的豐盛午餐,而且應大使要求,部分新生還能與他面談。這些事先挑選的同學,面談前已經被交代如何發言,面談時又有指導員陪伴,以及部分同學在一旁監視偷聽。這種情形下,又能回答什麼?反正以後還有一段漫長的日子等我們去面對。

藍欽大使的巡視,似乎有了回應。其後不久,第三隊傅賴會的哥哥,趁雙十慶率領日本華僑祝賀團回國的機會,向當局申請面會,引起訓導處一陣慌亂。傅賴會的哥哥是在日本岐阜市開業的名醫,也是一名僑領,身份非凡。當時政府極力拉攏海外僑胞,奉承唯恐不及,那敢拒絕他的面會?於是傅賴會見了久違的哥哥,不久面會、閱報的禁令也解除了。
黃華昌,2004,"綠島集中營-克難開刀 醫療傳佳話",《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53-354。

綠島大學終於畢業,令吾百感交集。

照理我的刑滿之日,是1960年6月8日,但獄方多關了我8天。6月16日,31歲的我,終於踏出歸鄉的第一步。臨行前,隊上指導員告誡我「不許洩漏營區內情」云云,接著領取「國防部台灣軍人監獄開釋證明書」和綠島發行的「國民身份證」。頓時猛然湧起一陣感觸,曾經甘苦與共的夥伴,何日再相見?難捨之情令我淚流滿面。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脫離苦難地  恢復自由身",《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73。

政治犯的悲哀在於行期滿之後的效應。

親友力勸我到台北日商公司謀職。他們認為我通達日語,容易被聘用。事實卻不盡然。戒嚴時代,多數商人不願牽涉政治;何況被污名化的政治犯,在小心翼翼的日商眼中,避之唯恐不及,要錄用我幾乎不可能。

實際上,我的店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身為政治犯的哥哥,大哥被辭退消防隊司機的工作;二哥的同事比他資淺的,都升上課長或組長了,他還在當基層的火車司機,整天聽同事故意奚落他的話。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謀生艱難  處世橫逆",《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77。

竹南派出所有一位中尉退役轉任的中年警察,是負責監視我的管轄警察。據說國民政府在大陸時,警察都理所當然的壓搾轄區內的人民以自肥。這位外省警察也想大賺一票,所以不分畫夜,大搖大擺到車行或我家,盡說些令人厭惡的話,久久不肯離去。想要揩油水的企圖,如觀火一般的清楚。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國賊反制特務」的趣譚",《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82。

1965年正月初六,33歲高齡產婦的妻,經過苦心慘澹的懷胎,生下長男,母子平安。翌年7月4日深夜,比預產期稍早,又有陣痛與大量出血。我匆忙走往新竹醫院,專任醫師剛好不在;趕快和友人騎機車到處找遍,終於把他找到。

經過診斷,妻因胎盤早期剝離而出血,恐怕對母體有危險,於是徹夜進行手術。為了救嬰兒,沒有為妻麻醉,就施行了「帝王開腹」的剖腹生產,嬰兒接出來時,已經是青黑色。護士倒提著嬰兒,拼命打屁股,一點反應也沒有。正在處理子宮的醫生見狀,大聲叫「氧氣!」護士趕快拿氧氣給他,他急叫:「不是這邊,是嬰兒那邊!」經過30分,終於聽到一聲「哇」的初啼。那是次男的誕生。

因沒有麻醉,相當疼痛而大聲叫喚的太太,一聽到嬰兒哭聲,突然停止悲鳴,臉上浮出安慰的微笑。此時我才了解女性強靭的母愛而大受感動。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有子責任重  創業滑鐵盧",《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p.390-391。

患難見真情,真正的友誼於困頓時,才能明朗,台灣建國需要這種真誠的人。

另外大哥方面,一直認為在竹南鄉下,時機上有點太早的計程車行,乘客少,又與退伍軍人三輪車伕糾紛不停。於是把計程車賣掉,把車行關閉,連房子也賣了,恢復當貨車司機。搬家時,大哥翻出我的飛行服、飛行帽與安全帶等;是我被捕後,大哥害怕特務會來搜宅,特別藏在兄嫂衣櫃底下,長期秘存至今。他把這些珍藏品與一張明信片一起還我:「這是你的紀念品,好好保存妥當。」看見長久遺忘的飛行服與飛行帽,不覺眼角熱起來。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聯繫老戰友  義助老同學",《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95。

梁瀨上校是我在日本陸軍航空士官學校時,研究演習中隊的隊長,富於同情心。戰後一直很關心我們能否早日回國,奔走不遺餘力。後來安排我們住在他長崎的家,等候船期返台,我戰後第一次迎接新年,就是在長崎梁瀨家過的,那是真正和睦和平的元旦,是我一生難忘的異國新年。

戰敗後日本舉國忙亂,物資缺乏,物價高漲。照顧家人都忙碌不暇,還不時擔心異國人的台灣青年安危,我想找遍全日本,除了梁瀨上校沒有第2個人。所以在我心目中,猶如恩同再造的救命恩人,非常尊敬感謝他。立刻依照明信片上的地址,寫了一封信,抱歉自己10餘年久沒問候。回信很快就收到了。他說現在任職於森田消防幫泵(幫浦)與東發機車的長崎代理店。這是我在戰後初次與日本的聯絡。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聯繫老戰友  義助老同學",《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396。

美麗島事件發生不久,12月12日半夜,住在愛知縣蒲郡的同期生小笠原真任來了國際電話。他說電視報導美麗島事件,提到國民黨政府逮捕很多人,很擔心我的安全。之前我們在1977年大津少飛17期戰友大會重聚,他才獲知我兩度入獄,經歷殘酷的牢獄生活。所以他在電話中說:「你如有危險,請立刻來日本,住我家沒問題。」來自異國的關懷多麼溫暖。但他鄉音很重,不容易聽清楚;而且「隔牆有耳」,怕電話有人竊聽,所以我不敢多聊,草草掛斷電話。

想到30幾年前的戰友小笠原君,超越時空阻隔,越洋捎來問候,隆情盛意,今我感銘不盡。小笠原是一個矮個子,在大津和我同隊同班,不知何故和我很投緣。畢業典禮時,他的父親來觀禮,我把畢業證書交給他父親,請他有機會轉寄我的家人。他父親死後,他整理遺物時才看到我的證書,趕緊空郵給我,那已經是畢業後26年的事了。
黃華昌,2004,"越挫越勇的人生-政治網羅衝破  兒子苦學有成",《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前衛,台北,p.430。

結語:
台灣人到在還認為祖國就是中國,而中國來的人是台灣人的導師、父親與兄長,這種自我矮化的現象,則是長期以來,台灣人受到「中國為大」的觀念所迷惑。

台灣人必須打破血統與中國正宗法統的思維,才能除去中國文化裡頭的邪惡因素,台灣人身份認同與建國運動,正是打破血統與法統的最好方式,看完此書摘錄,或許不能瞭解黃昌華先生的完整思維,但是片段引述亦不難瞭解,他要告訴我們的意義是什麼。

台灣人的中心思想,必須以228精神為信仰根本;方能掃除中國法統與血統的糾纏,確定海洋國家建國的立基。

(撰於2008/9/11)
 

延伸閱讀:
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書評(3)
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書評(2)
叛逆的天空:黃華昌回憶錄-書評(1)
無國之奴今如是-台灣人真悲哀
楊緒東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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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更新 ( 2008-1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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